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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沉重喜庆的红盖头被掀开后,入眼的,除了温柔摇曳的烛光,还有沈明河略微惊讶又马上恢复平静的脸。

他的表现在我意料之中,我是南陆的帝姬岚诺,是母皇十三个帝姬中最美的一个,颇受母皇喜爱。

在几位女官的主持下,我和沈明河喝了合卺酒,完成了婚礼剩余的步骤。

旁边坐着的沈明河一脸漠然,脸上没有丝毫喜气。我朝他的方向挪了挪,他想躲开,我摇头制止,伸手解开了被喜娘系着象征“永结同心”的下摆,然后对着窗外大声说:“都下去吧,去隔壁院子守着,我有话和驸马聊聊,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屋内静得只能听到烛火跳动的声音。

沈明河起身说了声谢谢,便朝后门走去,拉开门,他回头,语气略有亏欠:“岚诺,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门被轻轻合上,我摘下略显沉重的纯金凤冠,苦笑。

他果然去了那里,沈府最偏僻院子的一座小屋,那放置着我六姐雪绒帝姬的牌位。

他抱着雪绒的牌位私语,然后流泪,轻轻说:“雪绒,我好想你。”

帝姬联姻将军之子,大婚夫君拒绝洞房,抱着嫡姐牌位去偏室

我在门外流泪,和他一样思念着我的六姐。

我永远忘不了半年前六姐飞身为我挡住了敌军将帅闪着寒芒的长枪,长枪贯穿她的胸膛,我抱着她,慌张捂住她的伤口,但怎么也捂不住指缝中漫出的鲜血。鲜血流了我满手满臂,蔓延到地上,混合着泥土,开出暗红色斑驳的花。

六姐痛得面部扭曲,但还是强撑着笑容,抬手抚上我哭花的脸,颤颤巍巍地说:“岚诺,这是我最后一次保护你了,我父妃和……”

外围传来踏踏马蹄声,我抬头,泪眼迷蒙间看见沈明河的墨马飞驰而来,带起一阵阵烟尘,马儿在我身前抬起双蹄嘶鸣,混合着沈明河压抑悲伤的吼叫:“雪绒!”

那一战,南陆军队以少胜多,我的突袭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沈明河及时带兵援助,众人凯旋,可我六姐雪绒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日,嬷嬷拿走我的铺盖,上面略带腥气的血渍让她欣喜不已。

协同沈明河早上给母皇请安时候,母皇嘱咐他好好待我,我是她最宠爱的帝姬,不能受了委屈,并祝我们琴瑟和鸣,早生贵子等等。

母皇对着我笑得温柔,眼神闪烁间,我低下了头。

她身边的垂首而立的绿萍突然抬头,扬起嘴角笑着对着沈明河说:“不可生出异心,对待帝姬要一心一意。”

这句话让我如芒在背,看了一眼沈明河,他还是面不改色。

我想起母皇新近宠爱的一个男妃,那男妃容貌英武俊秀,才华横溢,又弹得一手好琴,母皇将他宠上了天,可没想到他与母皇的贴身内侍有染。

母皇知道后震怒,赐了那男妃最残酷的刑罚——凌迟。

那男妃被整整剐了一千零八刀才断气,他的惨叫在整个后宫响彻了三天三夜,犹如鬼泣,纵然我也征战沙场,见惯了血肉横飞,想起来也不由心悸。

马车驶出正阳门,我有些不安,脑海里回想着那男妃的惨叫以及绿萍的笑容。

没遇到六姐前,她和我关系是最好的,遇到六姐后,我就与她疏远了。

绿萍是我四姐,性子有些跋扈,不过待我极好,近些年倒是变得愈发沉稳了。

车子猛然停下,我身子朝前倾,差点撞了脑袋,沈明河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我顺着他撩开车帘的手看到绿萍和她的贴身侍女立在马车前,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四帝姬!”沈明河向她拱手行礼。

“四姐,你在这里等我,是……”

语未必,绿萍拉过我的手热情地说:“岚诺,昨日你大婚,帮着母皇接待来宾,准备的礼物也忘记送你了。自小知道你喜欢夜明珠,便从北夷最北处的深海取回十颗,颗颗硕大,我想你应该喜欢。”

侍女打开手上捧着的锦盒,里面一片光华璀璨。

沈府下人接过后,我和绿萍道谢,然后寒暄离开,四姐自始至终都没和沈明河说过一句话,我想是因为他和雪绒的关系也不错吧。

路上,我皱着眉头蜷缩起了右手,刚刚绿萍拉我手的时候碰到我的伤口了。

沈明河从袖中摸出一个靛青色的瓷瓶塞给我,我伸手接过,右手中指指腹传来隐隐约约的疼。

昨夜他并没有碰我,我怕母皇知道后迁怒于他,悄悄割破手指抹在喜褥上。

熟悉的兰草气息弥散在车里,我用指甲挑了药膏,车子突然颠簸了下,药膏便抹在了手腕上。

沈明河拉过我的手,把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伤口处,细密尖锐的疼痛伴随着一阵清凉散去,我抽回手看着他,他的眼睛又看向他处。

小时候我淘气,不小心被树枝划破手,就是他给我上的药,他说药是他家祖传的,治伤效果好。

回沈府后,他让人把他内室的软榻抬至我们的新房内,说是习惯在软榻上看书,我知道,这不过是他做给外人看的。

夜里,他宿在软榻上,我辗转难眠,听着他睡梦间呢喃:“雪绒,雪绒……”,记忆便蜂拥而至。

2

众多姐妹中,我和六姐雪绒感情最好,长相也颇有几分相似,不过六姐是最不得母皇喜爱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父妃。

听后宫掌事的老嬷嬷说,六姐的父妃英姿飒飒,就连那个被凌迟的男宠都不及他半分风采。当年母皇便衣出游,骑雪白的高头大马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当时是木芙蓉花开的季节,远远望去,一片粉白,云蒸霞蔚,煞是好看,整个南陆全是木芙蓉花的香气。

在一个造型雅致的酒楼前,母皇就看到了一身青衣凭栏喝茶的六姐的父妃,仅仅一个侧脸,母皇便沉溺到无法自拔。当年母皇性子急切,加上在军营时间不短,几乎不懂女儿的娇羞与矜持,折下头顶开得最盛的一朵木芙蓉,用力扔到六姐父妃面前,打翻了他的茶碗。

茶水沾湿了他的衣摆,他眉头微皱,看见马上母皇笑靥如花的脸,终究还是摇摇头,轻轻一笑,邀请母皇一起来喝杯茶。他的笑容让母皇愣住,十天后,六姐的父妃便被接进宫里。

两年后六姐出生,因为出生那天南陆下了许久未见的大雪,落在宫里盛放的绒花上,母皇便给六姐赐名雪绒。

六姐三岁的时候,她的父妃被发现是北夷的细作,当初不过是刻意坐在酒楼旁用美色吸引母皇,得母皇青睐后进入南陆,取得信息汇报给北夷。

群臣请柬要求赐死六姐的父妃,母皇终究是不忍心,问他是否真的喜欢过自己,六姐的父妃没开口,母皇赐他重刑后,将他打入冷宫。而六姐,从众星捧月一下子跌落到尘埃,宫人向来拜高踩低,六姐没死实属万幸。

我五岁遇到六姐,因为追母皇赏我西域进贡的波斯猫跑入一间偏殿,我急吼吼地去寻,却见里面有个年龄稍长的宫女拿着竹竿抽打一个瘦弱的女孩。女孩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棉袄,里面的棉絮都被抽打出来,在阳光下晃晃悠悠地往下飘。

见她哭得眼眶红肿可怜,我喝住抽打她的宫女,问明情况后,才知道她是我六姐。

就算不得母皇待见,身份卑微,也是帝姬,由不得下人这般折辱。

我赏了她一顿板子,又将她发配到宫里最苦的浣衣居当差,拉着六姐到母皇面前,请求让六姐跟着我。

母皇准了,并对六姐说一定要护我周全。

六姐此后便跟着我一起,名为帝姬,实际上却是一个高等的侍女。

我从不把她当侍女看,让她同我一起习文习武,一起玩耍。

四姐绿萍则一开始就不喜欢她,时不时折辱于她,并且总叫她“贱婢!”

我看不了六姐受苦,便时不时同四姐争吵,并刻意远离了四姐。

第一次遇见沈明河就是在六姐父妃的冷宫。

那日是除夕前一晚,宫里热闹得很,所有的王孙贵族以及高等官员都可以携家眷来参加宫宴。

我惦记着掌事姑姑早上领来的烟花,遍寻了个由头从宫宴中退了出去。

我拉着六姐蹦蹦跳跳地往自己寝宫走,却发现她有些闷闷不乐。

我问她怎么了,她红着眼圈说她想念她父妃,如今万家灯火,却不知道她父妃在冷宫如何。

我转身便拉着她朝冷宫走去,今日大部分宫人都被调去宫宴,估计冷宫也没什么看守的人,若是有,我也有办法进去。

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冷宫只剩一个心不在焉的小公公,趁他不注意,我便和六姐溜了进去。

可我们并不知道六姐的父妃在哪里,七拐八绕,看见一所院子里有个坐轮椅的男子和一个比我略大一些的小公子。

那男子虽说坐着轮椅,衣服也有些旧,头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但依旧遮不住一身风华。

“父妃!”六姐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才知道他是六姐的父妃,那个母皇为之神魂颠倒的男人。

那小公子看了六姐一眼,便和我识相地退了出去,给他们父女一些单独的时间。

我和他坐在门口的青砖上,他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十帝姬岚诺,又问他的身份。

他说他是沈将军家的公子沈明河,我当然知道沈将军,他是南陆的常胜将军。

南陆以女子为尊,男子出类拔萃的不多,但沈将军就是其中之一,从一个小兵一路荣升至将军,实力非凡。

我们聊了几句觉得投缘,他给我讲军营里的事,我听得津津有味。

南陆帝姬十三岁是要去军营历练的,经过战争的洗礼,才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帝姬。

我希望去那里,变得和母皇一样优秀。

可惜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一队宫人便打着灯慌慌张张地进来,我想把六姐叫出来已经来不及。

宫人散开后,母皇和四姐满脸怒容地看着我,问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沈明河说:“爹爹,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罢,便冲向母皇身后的沈将军怀里。

沈将军赶紧单膝跪地说道:“陛下,小儿顽劣,刚刚臣遍寻不得,定是误打误撞到了这里,求陛下恕罪。”

母皇没说话,眼光落在我和六姐以及六姐父妃身上,眉头蹙了起来。

“母皇,铃铛(母皇送我的波斯猫的名字)又跑丢了,我就和雪绒追到这儿了,没想到遇到了她的父妃……”

我拉着母亲的手撒娇,四姐绿萍却说我说谎,我辩解没有,便同她争吵起来。

母皇让我们住嘴,看了一眼六姐的父妃,让大家都散了。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二日绿萍就带着人闯入我的寝宫强行带走了六姐。

我知道四姐的做派,赶紧去求母皇,发现沈将军也跪在母皇大殿前,说他忠心可鉴,绝不会和他国有染。

可是母皇不见我们,求了一天一夜,我咬死了自己是去寻铃铛,沈明河也是偶然遇见。

终究,母皇还是不忍我受苦,同意放了六姐和沈明河。

赶到天牢的时候,鲜血已经染透了六姐的衣裳,沈明河也好不到哪儿去,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四姐还在让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他们。

我哭着护到二人面前,让四姐住手,四姐骂我没用,但也不能违抗母皇的命令,愤恨地瞪了我一眼离开。

3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沈明河扮演着一对恩爱夫妻,他对我彬彬有礼,无微不至,我也像个好妻子一样恭顺贤德,可没人知道,关起门来,我们像一对陌生人。

我想和他说话,但总是欲言又止,这让我分外怀念在军营历练的日子。

当初,我和六姐被分配在沈明河的军队,非常开心。

自天牢分别后,我们在太学也经常遇到,成为了好朋友。

他时常带些宫外的小玩意给我和六姐,并且说六姐不易,让我多照顾她。

他喜欢喝六姐做得乳酪茶,总是缠着六姐讨要。

我带他在宫里各处玩耍,还时不时切磋一下,让他教我武功。

军营里的生活其实挺苦的,但我不觉得。

休整的时候,我会和六姐以及沈明河骑马狂奔,马蹄踏过草地,碾碎花朵,带着飒飒的风……

我还和将士们一起围着篝火喝酒,在沙盘上演示作战计划,我们三人在战场上相互配合,退敌三千……

沈明河给我和六姐抓过一对沙鼠,我们给它们取名阿呆和阿花……

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其中有一件事让我永生难忘,那是我离死亡非常近的一次。

一次战斗中,我与六姐和军队走散,为躲避敌军跑到一个山洞里。

山洞阴冷,但我们不敢点火取暖,因为怕敌军发现。

我受了伤,晚上又开始下雪,外面的冷风似乎要钻破我的皮肤深入骨髓,我缩成一团,全身打颤。

六姐脱下她的披风盖在我身上,紧紧抱着我。

我们就这样抱了两天两夜。

外面充斥着喊杀声,神情恍惚间,沈明河的声音仿佛一道光把我从黑暗中拽了回来,我睁开眼,看见洞口的沈明河衣角胸襟带血,光把他影子拉得长长的,一直蔓延到我和六姐的脚下。

他来救我们了,六姐说过,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欣喜未退,我便晕了过去,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淡淡的檀木香气混合着血腥味传来,是沈明河身上的味道……

四姐侍女来通报说三日后是四姐生辰,让我携驸马同去她府上庆祝,我收下请柬,派人送她出去。

临行的时候,那侍女小声问我:“十帝姬,驸马今日不在?”

我的侍女瑾儿刚要说话,我却抢先道:“驸马今日去了街口那家百年老店给我买喜食的蜜枣酥了。”

四姐侍女走了之后,瑾儿有些不满地说:“驸马对帝姬如何,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真是委屈帝姬了,还要帮驸马扯谎。就该把这事情告诉陛下,让陛下为帝姬做主,杀杀驸马的锐气。”

我摇摇头,让她莫要多嘴。

四姐的生辰宴阵仗很大,几乎所有的朝臣都来庆贺。

近些年,她是母皇最为倚重的帝姬之一,手段雷厉风行,没有人敢开罪她。

母皇在主位上和四姐聊得眉开眼笑,时不时地望向我这边,我内心莫名焦躁,耳边歌舞的丝竹之声都觉得刺耳。

母皇的内侍通知我和沈明河去后殿一下,说是有事相商。

沈明河给我夹菜的筷子抖了下,一颗珍珠丸子便砸在桌面上,然后顺势滚落到席位下面。

转头,发现母皇和四姐已经不在席位上。

我俩携手来到后殿,母皇和四姐正在那儿喝茶。

见我进来,母后让我二人坐在身侧,四姐一招呼,一个异域服饰的老妪出来对着我们行礼。

疑惑间,那老妪介绍说:“老身是西域的医女,被他人抬举,赐了个诨名‘万花圣手’,对于妇科颇有研究。受四帝姬邀请,给南陆所有帝姬看诊。”

“诺儿,让她为你瞧瞧,你与明河成婚已有一段时日,肚子里都不见有动静,朕还等着抱皇孙呢!你看你三姐和五姐,皇孙皇女好几个,你可不能落后。”

我推辞说我身体挺好的,不如让老人家先给其他姐妹看看,四姐却说其他姐妹看过了,只差我了。

推辞不过,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让那老妪把脉。

那老妪皱着眉头给我反复把脉了好几次,摇着头喃喃自语地说:“不应该啊!”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脑子里飞速地想着对策。

母皇问那老妪怎么回事,老妪面色有些为难地说:“十帝姬身体安泰,只是气血有些不畅,稍加调理即可,不过她……”

老妪停住了,母皇和四姐对视了下,遣走所有奴婢,只留下心腹,让那老妪继续说。

“十帝姬她还是处子之身。”

这句话如同一句炸雷一样在我耳边响起,我立刻反驳道:“不可能,我与驸马恩爱,怎会……”

“岚诺,也不是不可能。”

四姐说完,对一旁的心腹使了个眼色,那心腹转身离开,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又折返回来,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

母皇大怒,说要砍了沈明河的头给我出气,我南陆的帝姬怎么能受这样的耻辱。

4

四姐心腹扔的东西正是我六姐雪绒的牌位。

上面写着:吾妻左雪绒之位。

南陆开国以来就是我左家女儿世代掌权,在婚配问题上,是一妻多夫制,男子不能有二妻,哪怕妻子离世,又新寻得良人,也不能称之为妻,而是婢,地位和奴婢一样,死后都不能同穴。

所以,妻亡者往往孤独一生者居多,因为没有女人愿意成为婢。

他称六姐是妻,那我便是婢了,我可是母皇疼的帝姬,怎么可以成为婢。

沈明河没有同我圆房的原因很多人都猜得到,他喜欢的是六姐而不是我。

一次战争胜利后,他立功不小,母皇当着群臣问他要什么赏赐,他便说想求娶我六姐。

有人笑他傻,像六姐那样卑微的帝姬,即便是妻,也是个小官吏的妻,像沈明河这样的少将军,六姐只配做婢。

其实我也是知道他更喜欢六姐,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六姐更为照拂,看六姐的眼光也和我不一样,更多了一分疼惜。

甚至有两三次我偶然在宫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的地方撞到他单独会见六姐,有一次六姐还抱着他流眼泪,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声张,我怕别人知道了,六姐和他的日子都不好过。

母皇睿智,怎么会不知晓我对沈明河的心思,自是不能同意他娶六姐为妻,而是用良田千顷和黄金万两搪塞过去,说此事日后再议。

“来人,给我把驸马拉出去凌迟,砍头太便宜他了,真是委屈了吾儿。”

“不!母皇!”

我拦在沈明河面前护着他,求母皇不要杀他。

“母皇,他没碰我,其实是……其实是……”

我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雄壮的武士抓住沈明河的肩膀,我正要上前推开,却见外面一袭红影持着一柄利剑直朝母皇面门袭来,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我离母皇最近,想都没想就档在了母皇身前,剑上携着的冷风吹开我额头的发丝,我本能地闭眼扭头,却听得耳边一声兵器撞击的脆响,那剑只是削掉我鬓边一缕头发。

沈明河已和那红影缠斗在一起,他在关键时刻抽出了武士的佩剑帮我隔开了致命一击。

红影其实是一名女子,今日在四姐生日宴中献舞的女子。

四姐招呼来自己宫中的暗卫捉拿那女子,那女子双拳难敌四手,终是被擒。

四姐问她是谁,为何刺杀母皇,那女子却对着众人一笑,眼神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逡巡了一下,口吐黑血倒了下去。

沈明河上前一探摇摇头说她已经没了气息,我侧头看那女子,她死不瞑目,脸上的笑容很诡异。

还好一切有惊无险,沈明河因为救驾有功,关于六姐牌位的事情,母皇自是没有追究,只是说日后好生待我,不可怠慢,否则定不饶他。

而六姐的牌位,母皇也让人带走了。

回到沈府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在软榻上的沈明河,我起身下床,走到他榻前。

他转身看我如此,把头扭向一边说:“岚诺,你……”

我覆在他身上,吻着他的嘴唇说:“我答应过六姐,要保护好你和她的父妃。”

沈明河的身体迅速变得灼热,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把我压在身下,嘴里呢喃着我的名字……

“岚诺,岚诺……”

月光皎洁,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锦被,沈明河不知去向。

沈明河对我的态度有所改观,话多了些,也会像从前一样带我喜欢的东西给我,但我们之间,只有那么一次,他还是不肯碰我。

5

经母皇身边的密探查明,在四姐生辰行刺母皇的红衣舞女正是北夷人。

母皇思虑一番,决定让沈明河去边关带兵去给北夷那边一些教训,不日即将出发。

自我们成婚以来,沈家还未曾去过边关打仗,在南陆都城停留了快八个月。

我和母皇禀明想见六姐的父妃,母皇拒绝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一年前,我便提出过这个要求,母皇便拒绝,陆陆续续地提出几次还是如此,母皇说让我与那戴罪之人少有沾染。

这一次,我倔强起来,一定要见到六姐的父妃。

我像当初救六姐那般跪在母皇大殿外面三天三夜,期间也有无数宫女太监过来劝我,但我就是不走。

沈明河于我跪着当天赶来,在我旁边跪下,并把他的外袍脱下来给我盖上,晚上冷的时候,他便搂着我的肩膀,我感觉我自成婚以来,除了那次我主从,从未与他如此贴近过,漫漫长夜反而心生慰藉。

第四天,四姐来寻母皇,看到我俩,去和母皇不知说了什么,允许我去见六姐的父妃,但也只是我一人去。

我欣喜,站起来的时候因为长时间跪着腿部麻木倒下,沈明河及时扶住了我。

“去不了就不要去了。”四姐看我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说。

“我可以。”

示意沈明河放开我,我跌跌撞撞走到四姐身边。

四姐叫来肩舆把我抬进了冷宫。

在一个破败的宫殿前,肩舆停了下来,宫女推开破败的门子,门内杂草丛生,连窗户纸都破了快一半,风吹过,整个院子无比萧瑟。

一看这里就很久没有住人了,也或许是六姐父妃腿脚不便,疏于打理,我安慰着自己。

我问四姐是不是走错了,四姐说就是这里。

我从肩舆上下来,让婢女搀扶着打算去推内室的门,四姐说不必了,他死了很久了,两年前就死了,朝中几个重臣轮番劝说母皇赐死的,留着一个细作,对于南陆是莫大的威胁。

两年前?怎么可能?

六姐死前和我偷偷说过,我们去军队打仗前,母皇便让她务必护我周全,如果我有闪失,她的父妃就要拿命来偿。

六姐说她死了,护不了我了,也算是履行了自己的话,希望我母皇不要再为难她父妃。冷宫真的很苦的,她的父妃是那样风华绝代的人,在冷宫孤寂一生已经难了,希望我可以帮忙。

我和六姐那次打仗的时间是在一年半前,也就是说,母皇欺骗了六姐,用一个死人换了六姐的承诺。

我的胸口有些痛,深呼吸了几次遣走所有的奴婢对着四姐说:“四姐,我听说母皇曾经最是宠爱四姐的父妃,她舍得杀他吗?”

四姐说:“舍不得,但还是杀了,她是南陆的女帝,国家大义和个人爱情之间,她只能选择前者,母皇为此伤心了很久,除了我和她身边的人,没有人知道。

岚诺,以后你我也都一样,所以,别太把男人当回事,至高无上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南陆千年的基业不能因为个人的情感毁于一旦。”

从冷宫出来后,四姐把我送到宫外,沈明河的马车就在宫外等着,见我出来,搀扶着我上了马车。

回沈府的路上,他问我身子如何,我说还好,没什么大碍。

他犹豫了下,又轻声问我六姐的父妃如何,我强装微笑着说还可以,我已经关照过宫人多加照顾,并且打算一会儿让瑾儿去送些吃穿度用过去。

6

明日即将出征了,我自然是要和沈明河同去的,换了便装,在南陆的都城逛了一圈,买了些沈明河喜欢的吃食便回去了。

夜里,我让小厨房做了许多菜,并且拿出珍藏多年的桃花醉,让瑾儿把沈明河请来一同用膳。

“我记得在军营里,你很喜欢喝酒的。”

我往他那边推了一坛桃花醉,自己开封了一坛,倒入面前的碗里。

“明日要去边关了,战事紧张,怕喝酒的机会不多,明河,今天,你我喝上一场,可好?”

“好!”他也和我一般,倒了满满一碗桃花醉,举至我面前,碰碗,然后一饮而尽。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喝酒,沈明河的酒量我是知道的,三军上下没有人能喝过他。

我第一次和他喝不知道他海量,喝到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六姐给我端来一碗热汤便转身去清理一件挂着的铠甲。

我揉揉眼睛发现那件铠甲是沈明河的,但是上面有不少秽物,我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说等我练好酒量再和他喝。

六姐说:“还是不要,你喝醉了酒品不好,又哭又吐,还是沈明河赶紧把你背回营帐,不然太丢南陆帝姬的脸了。”

再后来我们喝酒的时候,我是绝不与他拼酒的,只是劝着他多喝些,他说全军将士我最坏,不喝酒却总让别人喝。

一坛桃花醉下去,沈明河的脸变得绯红,趴在了桌上,不是他酒量不好,而是我在里面下了药。

他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我凑近,听到五个字:“雪绒,对不起……”

呢喃几句之后,他便陷入沉睡,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我苦笑,拍了拍手,十多个同样装束发型的黑衣人进来,其中一个人扛起了沈明河往外走,其余人也陆续跟了出去。

我把枕头下压着的一封信交给瑾儿,让她明日午后交给四姐。

“十帝姬,奴婢要和你在一起。”

瑾儿哭了,我摆摆手。

“忘记我说的话了?”

她对着我磕了三个头,一步三回首地离开。

我一个人在桌前,一点一点地把自己跟前的桃花醉喝完…..

出征那天真是个好日子,艳阳高照,我一身威风凛凛的铠甲好不威武,手里拿沉甸甸的银枪已被磨得顺滑,拿着并不冰冷,反而有些温暖。

行至一处,两边突然冲出众多黑衣人叫嚣而来。

“终于来了!”

我舞动着长枪杀入其中,耳边兵戈之声四起,厮杀声一片。

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有我的也有对方的,这些人似乎杀不完,我终究体力不支,后背被砍了一刀后从马上坠下。

一杆长枪朝着我的胸口袭来,这一次六姐不在,没人保护我了。

沈明河也不会出现,因为他应该在去东荒的路上。

这些黑衣人就是母皇派来的,目的就是杀掉沈明河,因为母皇和四姐查到沈将军、沈明河跟六姐父妃一样,是北夷的细作,沈将军前些年已亡故,剩下的便是沈明河。

故而当初母皇没把六姐嫁给沈明河,而是把我嫁了过去。

希望我能够适时瓦解下沈家,并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他。毕竟沈明河在军中也有一定威望,且沈家在南陆有一定根基,不像当初六姐的父妃那般好处理,除了母皇的宠爱一无所有。

如果说他是细作,贸然对他出手,怕是会引来较大的波澜。

母皇说,完成这件事,我便是南陆功劳卓绝的帝姬,皇位也有意传给我。

“岚诺,少年情怀不过是过眼云烟,你是南陆的帝姬,便要承担起这帝姬的责任。”

母皇的话如雷贯耳,可我怎么下得去手,我是真的喜欢沈明河,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既然我不肯出手,这次出征,母亲要“假借”他人之手除掉沈明河。

毕竟是去了边关才带兵,随行的不过五百余人贴身军队,但母皇手里的军队更为精锐,且人数更多,半路杀掉沈明河完全不是问题。

南陆与北夷一直陆续有交战,编造说北夷偷袭也没人怀疑。

那日,在六姐父妃冷宫门前,四姐告诉了我母皇这个计划,我不能背叛南陆,但也不想沈明河死,苦思冥想许久才想到一个方法——就是我代替他死,把他送走。

我不怕他会回到北夷再做什么,因为一切我早已做好安排,而且还有我四姐,很多事情我已交代给了她,并且托付她多照顾我的婆母。

四姐确实比我更适合做南陆的女帝,她永远会把南陆放在第一位,而不是个人感情。

我记得她曾经喜欢一个宫中教习七弦琴先生,可是三个月后,那先生就被流放回乡,说是冲撞了四姐。

那先生离开的那天,四姐在宫墙上目送到他的背影消失……

那先生身世清白,人品正直,我疑惑四姐为何不把他留下?

后来听宫人说四姐觉得守护南陆责任重大,男欢女爱只会让人分心。

长枪入肉,我的喉头涌出一口腥甜,原来死之前是不会觉得痛的,只会觉得身体很轻。

弥留之际,我想起和沈明河痴缠的那晚,他的心里除了六姐,或许真有那么一点点我的位置吧……

番外1绿萍

瑾儿的到来在我的意料之中,从我在冷宫门前告诉岚诺母皇计划的时候,我就知道结果。

我早劝她远离沈明河和雪绒,可是她不肯听我的话。

母皇疼爱岚诺远胜于我,最理想的皇位传人便是岚诺,可是岚诺感情用事,并不适合做南陆的女帝。

我并非嫉妒岚诺,而是觉得南陆皇位上的人必须有铁血手段才能安内攘外,作为唯一的女权帝国,东荒、西陵、北夷还有千里之外的大泽都对南陆虎视眈眈,女帝需要时刻保持清醒,不沉溺于声色犬马。

小时候,我和岚诺感情好,说日后她做了女帝,我就做她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协助她打理南陆。

她说:“我和四姐一起创造南陆盛世!”

现在想想,这些不过是孩童之间的言笑宴宴罢了。

我从死人堆里找到岚诺,她的胸口被长枪贯穿出一个大洞,铠甲都被染成紫红色,脸上的表情却是笑着的。

我抱着她说:“岚诺,一切都我会安排好,我来带你回家。”

然后我鼻子一酸,眼泪就哗哗掉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有些事情明知道结果,有些人明知道会离开,但还是会难过。

沈明河的死讯已经传到母皇耳中,我和母皇禀告说岚诺也死了,她知道实情,但不肯离开。

母皇一口黑血喷出来晕了过去,自此便卧床不起,其实母皇的身体一年前便每况愈下,一直坚持不过是强撑。

或许是想撑到除掉沈明河,岚诺继位,这样等于给岚诺扫清一个巨大障碍。

外人不知道实情,因为岚诺与沈明河的死对北夷仇视万分,连着打了好几场胜仗,甚至还夺下两个城池。

母皇已经卧床不起,我很多时候守在她身边,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候嘴里叫着“岚诺”“雪绒”,有时候又会叫着“叶风”,那是雪绒父妃的名字,她始终对他念念不忘,杀了自己最爱的人,早就成了她的心病。

爱情总会让人有软弱的地方,所以我宁愿舍弃不要。

驾崩的那晚,她半夜突然醒来,召集所有在大臣,当着他们的面宣布我为南陆新任女帝,然后说了句:“绿萍你确实是最合适的帝位继承人”便溘然长逝,我想这是她人生最清醒的时刻吧。

继位之后,我又去了趟东荒,带着岚诺一起去,因为有件事我还没有完成。

番外2沈明河

自打我记事起,每次去外祖父家或者外祖父家来人都让我难忘,因为他们总是嘲笑我娘亲不肯选个大家族的公子作为夫婿,而是选择我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最后还生了我。

我的几个表姐表妹经常欺负我。

特别过分的一次是寒冬腊月,居然往我身上泼了一大盆污水,那水在身上瞬间冻硬我的衣服,我冷得差点昏死过去。

母亲和我几个姨母理论,却被她们冷嘲热讽一番:

“一个沈家的赔钱货,不值得大惊小怪,你还不如多找几个男人,生几朵金花更为重要。”

南陆女尊男卑,女子金贵跟母姓,继承家族财产,男子卑微,随父姓,所以我随我父亲姓沈。

娘的家族是南陆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家中的女子有三四个男人很正常。

我娘坚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姨母们说我娘死脑筋。

我娘为了维护我们父子,受了很多委屈。

后来我爹一路攀升至将军,外祖父家的人才对我们父子客气一些。

我爹问我愿意一直在南陆这样苟且活着吗?

我摇头。

他又问我希不希望男儿不再受到轻视?

我点头。

我爹说北夷便是那样,男女平等,男儿不会被轻贱,秉承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他,便是北夷人,来南陆就是为把南陆变成北夷那样的盛世。

我是他的骨血,自然也是北夷人,要完成和他一样的大业。

当然,南陆像我们一样的人还有叶风叔叔,他是当今女帝最为宠爱的男妃,负责带出宫中的消息,专门有人和他接头,他和我们是北夷的两条暗线。

可是没过几年后叶风叔叔就被查出是北夷的奸细,施以刖刑打入冷宫,接头人也被抓住当场打死。

我和我爹惴惴不安了许久,终究相安无事。

8岁那年,我和我爹入宫参加宫宴,临行前,我爹让我背熟一句暗语,并给我看了叶风叔叔的画像,让我乘人不备的时候去冷宫见一眼叶风叔叔,并将这些年他所得知的消息带出。

也就是那次,我见到了岚诺。

她虽然小小的,长得软糯可人,但内心颇为豪气干云,对于我在军营的事情非常感兴趣,说有一天要身披铠甲,征战四方,像她母皇一样威风。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闪闪亮亮,像天上的星子碎在眼里,那时我就想她若不是南陆的帝姬该有多好。

女帝的到来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和叶风叔叔的女儿雪绒都被四帝姬绿萍带到了天牢严刑拷打,逼问我们和北夷的关系,我咬紧牙没说一句话。

我要实现北夷盛世,绝对不会背叛北夷!

只不过有点可惜就是我没法完成叶风叔叔的嘱咐,想办法将雪绒安全带出南陆皇宫。

皮肉之痛到达极限,我开始变得神志有些模糊,就在我觉得我要死了的时候,一道迅捷的身影冲进天牢,拦在我和雪绒身前,硬生生挡住了绿萍的鞭子。

随即便是一阵激烈的争吵,鲜血虽然糊了我的眼,但我识得是岚诺的声音,是她来救我了。

我被我爹抱回沈府,调养期间,我爹和我说,岚诺帝姬可以利用,而且女帝非常看中她。

我对我爹的话反感,我并不想利用她,但是没有她,我也没办法带走雪绒。

后来我刻意接近二人,我们三人成为好朋友。

雪绒知道我的身份,私下和我有几次交集,除了带给我一些消息,还会和我说一些她的生活,说到辛酸处,忍不住抱着我掉眼泪,我安慰她会把她带走的。

十九岁那年,我打了个大胜仗,女帝说我可以和她讨个封赏,想起对叶风叔叔的承诺,我说想娶雪绒为妻,这是带走她的一个绝佳机会。

女帝旁边的岚诺听我说完满脸失落,我内心何尝不痛苦,我最想求娶的是岚诺,可是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后来,雪绒死在战场上,岚诺真的嫁给了我。

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实现,却掩盖不了对雪绒的愧疚,那天的岚诺真美,可我落荒而逃,逃到雪绒的牌位前泪流满面,最终我也没有实现对叶风叔叔的承诺。

我每天都远离岚诺,不敢碰她,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内心的煎熬和对雪绒的愧疚让我度日如年。

北夷那边传来消息说四帝姬绿萍生辰将会派出死士击杀女帝,让我里应外合,我暗地布置好了人,静待时机。

没想到这是一场鸿门宴,绿萍和女帝居然找出理由来杀我,千钧一发之际,死士杀了出来,我正要招呼暗处的自己人行动,却见岚诺居然直接迎上了那死士的剑。

我想都没想,拔出旁边人的剑就迎了上去,后来绿萍的侍卫加入抓住了那死士。

死士死士,完不成任务只有一死了事。

那死士死之前,冲着我笑,像是笑我优柔寡断,儿女情长。

最终,布置在暗处的人悄悄撤离。

那晚,我得到了岚诺,是她主动的。

我像一个饥渴的人遇到了甘泉,那些煎熬化作眼泪滴落在她身上,我们的过往、雪绒的死、叶风叔叔和我爹的话在欲望的碰撞下,在我脑海中变成碎片……

醒来的时候,岚诺锁骨上的瘀青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禽兽,我跑出去,又像从前一般,开始躲着岚诺。

北夷针对我反杀死士的事情不满,我说我会为北夷效忠,但我的妻子岚诺必须性命无虞,北夷那边同意,因为我爹亡故,叶风叔叔在冷宫也没什么价值,北夷的暗线只有我一条了。

女帝因为死士的事派我去征讨北夷,我和北夷商量好,一旦在边关掌握了兵符,便找个理由倒戈相向,和北夷一起进攻南陆。

北夷边关的士兵,大部分是我爹和我带过的,作战骁勇无比,攻下南陆也是指日可待。

出征前一天,岚诺和我一起用晚膳。

我明白,这次征战之后,南陆会大变样,不知道岚诺会不会恨我。

桃花醉是我最喜欢喝的酒,虽然有点烈,但入口绵柔,可那天我喝了一坛脑子酒晕晕的,不知为什么,很多事情开始在脑海里浮浮沉沉,最后定格在雪绒死去的样子,愧疚感延绵不绝,我说:“雪绒,,对不起”

我这一睡便睡了有五日之久,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东荒一个木屋里。

几个黑衣人坐在桌子边喝水,他们是岚诺的暗卫,我知道。

“十帝姬让你在这里等她!”其中一个黑衣人说。

我问他们岚诺在哪里,他们只是说他们也在等岚诺。

体力恢复了之后,我想过离开,但好多次都被那些暗卫拦住,他们的身手很好,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岚诺终于来了,是绿萍带着她来的。

那时的绿萍,已经是南陆新的女帝,气势更加凌厉。

而岚诺,躺在寒冰玉做透明的棺材中,仿佛睡着了一样。

我抚摸着棺盖,手被寒冰玉冷得颤抖。

事情的原委在那一天我全部知晓,岚诺原来是为我而死。

岚诺的暗卫跪垂首跪在她的棺材边,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

绿萍的侍女将一卷手帛递给其中一个人,那人看完之后,收好手帛,说所有暗卫定不负十帝姬所托。

“岚诺说,她想和你在一起,我便没让她入帝姬陵,还有,你娘亲,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母亲已经成了她的人质,若是我再有什么异动,母亲便性命可危,本来我想着自己出征后悄悄把母亲转移走的。

绿萍走后,我把岚诺埋在木屋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吾妻岚诺之位,夫沈明河。

在我心里,只有岚诺才是我真正的妻子。

我就这样守着她过了一年又一年,岚诺的那些暗卫也没有走,一直守着我。

天长日久,我们倒是处成了朋友,无聊的时候一起下棋,喝酒,比剑,日子也还算不错。

有个暗卫有天说漏了嘴,表示他们守着我是岚诺交代的,防止我和北夷有联系,然后那个暗卫被好几个暗卫拖着揍,说他小子嘴里没有把门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什么北夷、南陆、男尊女卑还是女尊男卑对我而言早就不重要了,而我觉得重要的,已经离我而去了…….

一次,我和一个暗卫喝完酒,他离开之后,落下一卷手帛,是当初绿萍侍女给的。

我打开后,发现果然如那个说漏嘴的暗卫所说,他们是为了防止我和北夷有联系,但最后的几句话让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岚诺不仅到死都护着我,而且还要护我一生:

“吾逝去

汝等将奉驸马沈明河为主

他人来犯

必以身家性命相护

至死不渝

至此

吾在黄泉之息亦可心安……”(原标题:《帝女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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