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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刚蒙蒙亮,早餐铺子开始陆陆续续地摆出,街道上也逐渐开始有背着书包赶往学校的学生。
贺如栩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满头大汗地往前跑。
说是跑,用跌跌撞撞来形容或许更合适,他似乎是有些腿软,跑两步就要踉跄一下,活像被人强灌了三斤二锅头。
一块突出来的地砖绊倒了他,怀里的文件夹摔到地上,散出了几张A4打印纸。可他仿佛没有注意到一样,随手抄起文件夹爬起来就继续往前跑。
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迎面走来,贺如栩直接撞了上去,女孩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生气,贺如栩看了她一眼,没有道歉,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声音嘶哑,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跑。”
女孩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看着他跌跌撞撞跑远了的身影,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水逆,出门碰到了一个神经兮兮的疯子。
疯子不知跑了多久,突然闻到空气中飘来了一股鸡蛋灌饼的味道,夹杂着蒸笼里传出来的麦香味、咕嘟咕嘟温在炉子上的海带汤味,以及……少年们干净校服上的皂香味。
这里是早餐一条街,早高峰时段摩肩接踵的地方。
贺如栩松了一口气,心说总算跑掉了,一时间居然还生出了想买几个灌饼吃的冲动,但想想学生们排队买早餐还要争分夺秒保证不迟到怪不容易的,于是便决定不跟他们抢吃的。
他收紧了胳膊,往前走。
突然,一个跟周围校服格格不入的人影挡在了他跟前,他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那人捅了他一刀之后,拉了拉帽檐,走了。
孩子们眼里只有煎得两面金黄的鸡蛋灌饼,没有人注意到捂着胸口满脸痛苦和绝望的贺如栩。
直到一个少年骑着单车经过,惊慌一叫,人们才发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蜷缩着倒在地上……
2
第一缕阳光穿透纱窗洒进房间的时候,叶景荣正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平板电脑显示屏,上面是死不瞑目的贺如栩,胸口上的刀格外刺眼。
突然,合租徐山岚随口问了一句,“有案子?”
“嗯。”叶景荣应道,但他随即又觉得,队里挨个儿轮流排的假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头上,结果早上醒来就发来一张血淋淋的照片问候凶手他大爷……
念及此,叶副队简直气成了一只膨胀的河豚,他关掉了平板扔到一边,心说老郭让我休假就好好休,操这份老妈子的心干什么?
他一骨碌爬起来,大脑空白地完成了洗漱换衣准备早餐所有步骤。
徐山岚坐在餐桌前,边喝粥边看着平板电脑:“哥,贺如栩是T大中文系的学生?”
“嗯。”叶景荣试图抢过平板,“吃饭的时候别看这些,你也不嫌恶心?”
徐山岚继续说:“你说他考研准备往民俗学方向考?据我所知,目前T大的教授里往民俗学方向研究的只有窦年一个人。”
“窦年?”叶景荣认真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贺如栩应该是窦年带的学生?”
“大概也许应该是。”徐山岚面不改色吃了一口粥。
叶景荣拿过平板,看着队里发过来的资料:“贺如栩是从六中对面那家民俗博物馆跑出来的,我没记错的话,窦年是那家博物馆的文化顾问。”
徐山岚经过这些日子的心理治疗,对他这便宜爸爸没有之前那么敏感了,至少不会一提到就浑身发抖:“窦年好像是个什么基金会的骨干成员对吧?”
“‘校企联盟民俗研究公益基金会’,专门研究民俗这一块,同时对接好几个公益项目,在圈内好像挺有名的。”叶景荣说。
徐山岚似乎是轻蔑地笑了一下,说:“这个民俗博物馆应该也是基金会名下的东西,只是……”
“兄弟。”叶景荣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徐山岚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是觉得像窦年这种人,会热心公益那简直比华尔街金融风暴还要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人血馒头才应该是他拿来下饭的东西。”
叶景荣依旧有点担心:“吃完我们去现场看看。”
3
“案发现场离六中就两百米不到,必须尽快破案,否则会引起学生和家长的恐慌。”郭旭北叉着腰,嘴里叼着一根烟,扭头一看,“哟,你不休假吗?跑来干嘛?”
叶景荣一脸无辜:“我来看看也不行吗……”
郭旭北其实是心疼他,但到底没说不行:“一刀毙命,凶手在大庭广众之下逃之夭夭,在场的基本都是买早点的学生,要不是有人嚎了一嗓子,都没人发现死了人。”
“就没有目击者?”叶景荣问。
“有倒是有,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几个,都说当时凶手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兜帽墨镜口罩,只依稀看得出是个挺强壮的男人。”
“看不清面部特征……”叶景荣两手插兜,目光停留在了早餐摊前的血迹上,“凶手是有预谋的,准备得这么充分,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想要杀人。对了,他怀里那个文件夹里装的是什么?”
郭旭北还没来得及搭话,就被横插进来的一道儒雅温和的男声打断了:“真是辛苦各位警官了啊喉骨在哪!”
众人皆是一惊,徐山岚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窦年走过来,看了叶景荣一眼,目光里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然后冲郭旭北伸出了手:“久闻郭队长大名,幸会!”
“我就一捕头,谈什么幸会不幸会的。”郭旭北潦草地跟他握了握手。
“窦先生来,不会是为了幸会幸会吧?”叶景荣先开了口,“这儿还挺忙的,您要没什么事儿……”
“当然有。”窦年看着他,眼神似乎带上了一些寒意,“贺如栩是我的学生,我关心一下案情应该不过分吧,叶警官?”
叶景荣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不过分。”
窦年嘴角扯出了一丝不屑:“那叶警官……”
“有什么话就直说,警察没时间跟你来生意场上那一套。”徐山岚突然开口打断了窦年的话。
窦年见儿子这样,突然笑了一下,说:“行,我们阿岚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栩一直跟着我在做一个项目,昨天晚上我催贺如栩交稿,下了死限那种,他可能急了,凌晨天不亮就跑来博物馆取材料。唉……都是因为我,不然他也不会出事儿,我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时,何田田拿着那个文件夹过来了,总觉得气氛哪里不对,她把东西递给叶景荣:“副队,队长让我把这个给你看,贺如栩的文件夹。”
叶景荣接过东西,问她:“贺如栩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吗?”
“除了这个文件夹,就只有一部手机和一把钥匙,看来他就是专门来取这个文件夹的,所以什么都没带。”何田田说。
叶景荣低头仔细翻看了文件夹里的东西,然后疑惑地说:“怎么中间少了几页?看页码中间至少空了四五张A4纸。”
窦年带来了一个学生,那学生一直跟在导师身后不说话,这时却突然站了出来:“不可能,这是论文定稿,很重要的东西,贺如栩怎么会让它少了几页?一定是路上丢了。”
叶景荣瞥了这学生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文件上:“报告给郭队,让人沿着路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那么大几张A4纸,找起来不算很难,不过半个小时,就有人汇报说东西找着了,是在环卫工人的垃圾车里找着的,环卫阿姨不知道这是什么,一簸箕给铲到垃圾车里了。
“环卫阿姨说,她是在博物馆门口那边那棵香樟下边扫到的。”
叶景荣往树那边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块碎裂突出的地砖,似乎明白了什么。
“论文定稿这么重要的东西,贺如栩就算再大意也不至于掉了那么大几页纸都看不见,他到死都抱着这个文件夹,说明这个定稿在他心里很重要,但他还是没有去把那几张纸捡起来。”徐山岚说道。
叶景荣走过去在那块很容易将人绊倒的地砖面前蹲下,“看来是我想错了,不是贺如栩跑到早餐一条街的时候突然撞见埋伏在那里的凶手,而是有一个人,从贺如栩离开博物馆的时候就追在他后面,一路追杀,最后一刀毙命。”
徐山岚说:“那会儿天还没全亮,路上人很少,贺如栩也许是下意识地往人多的地方跑,所以他跑到了早餐一条街,他以为安全了,所以松了一口气,他想,人这么多,追他的那个人肯定不敢动手,但是,他低估了那个人的胆子。”
叶景荣伸手摸了摸那块地砖:“也许,贺如栩经过这里的时候被这个东西绊倒了,或者是撞到了人,总之,怀里的文件撒了出来,但他没有去捡,而是选择继续往前跑。”
“他很慌。”徐山岚说。
叶景荣看向不远处博物馆的大门,饶有兴致地说:“所以他到底是在博物馆里撞见了什么?”
4
博物馆人流量大,要靠脚印来判断当时发生了什么纯粹是扯淡。
叶景荣扭头看向窦年带来的那个学生,学生背着个双肩包,略长的头发垂在额头上,看着愣呼呼的。
他问他:“贺如栩的文件夹当时是丢在哪个厅你知道吗?”
学生想了想说:“三楼织锦厅,因为我们昨天的最后一项任务就是讲解民俗织锦文化。”
叶景荣仰起了头,整座博物馆一共六层,其中第六层是档案馆,常年不开放,四五层分别是器皿厅和放映室。
假设贺如栩真的是凌晨天不亮就跑来博物馆取东西,那么他大概率是不会乱跑,而是直接上三楼取到东西然后下来,博物馆这种地方,晚上灯一关门一锁,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特别可怕,叶景荣觉得贺如栩应该不至于那么猎奇。
所以,贺如栩生前最后一趟来博物馆的范围大致就能确定在三楼织锦厅和一楼宣传展览馆,以及二楼服饰厅。
于是,他吩咐不远处一边啃玉米棒子一边掉渣的钟曦:“重点摸查一到三楼。”
徐山岚把自己还没开封的矿泉水扔给了钟曦,然后看向一直盯着他的窦年:“窦先生,我有个问题,贺如栩天不亮一个人跑来博物馆,难道博物馆没有锁门吗?他怎么进来的?”
窦年见儿子主动跟自己说话,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啊,是这样的,博物馆属于我们这个基金会,除了博物馆的管理员,我们基金会的几个骨干成员都有大门的钥匙,昨天我把钥匙给知遥了,知遥说昨天晚上如栩从他这把钥匙借走了。”
顾知遥,便是窦年带来的那位学生,闻言,忙点点头。
突然,叶景荣走过来,“窦先生,顾同学,我想问问你们,贺如栩怕诡吗?”
“什么?”顾知遥愣了。
叶景荣笑笑。
能把一个二十岁且一米八几的男孩子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除了非自然或者人造的灵异现象,那就只有凶杀现场或者自杀现场了,当然,后者的可能比前者的大。
并且,从贺如栩最后的下场看,凶杀现场比自杀现场更有说服力。
窦年说:“学术研究和迷信本就是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况且民俗学嘛,免不了要去研究民间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如栩要是怕,估计也不会选择往这方面做研究了。”
叶景荣双手插兜,“走,看看,一定有线索的。”
之后的画风就比较奇怪,钟曦带着警队的各位仔细勘察博物馆的一到三楼,叶景荣顺着贺如栩可能走过的路线来回溜达,徐山岚跟他并肩走着,时不时讨论几句。
“阿岚,国外几年过得怎么样?”窦年逮着机会,在徐山岚身边问道。
“哟,您还知道我出国了呢?”徐山岚看都没看他。
“你毕竟是我儿子,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今天有空……”
他话都没说完,徐山岚突然在一个玻璃展柜前蹲了下来,一手撑地一手指着展柜的一个角,冲几步远的叶景荣说:“景荣,有指纹。”
窦年的话活活给憋了回去,只见叶景荣边走边戴上手套,急匆匆在徐山岚身边蹲下,小心翼翼捣鼓一番之后,掏出手机给技术队去了个电话,声音里有着隐隐的兴奋:“来个人,二楼服饰厅这边发现一个指纹,在玻璃展柜的内侧。”
博物馆展柜里放的都不是一般东西,工作人员在摆放和维护的时候都会戴上手套,即便是有些特殊情况不戴,也会注意在最后关上玻璃的时候不留下痕迹,不然影响美观。
“有工作人员之外的人打开过这个展柜。”一个技术员对叶景荣说。
叶景荣问他:“怎么肯定?”
“指纹还得对比,但从玻璃的对齐来看,我们也能确定是其他人打开过。”他说,“叶副你看,这个柜子比较特殊,它不是那种带锁扣的开关门,要打开这个展柜必须把整块玻璃拆下来,装回去的时候比较麻烦,得两三个人合作,不然很容易装歪。”
话说到这,叶景荣就明白了,沾上了不明指纹的那块玻璃的侧面跟靠着的两块玻璃并没有平行,而是歪了。
“这种东西弄坏一个卖掉半条命都赔不起,工作人员不敢一个人拆装柜门玻璃的,所以一定是有其他人。”技术员说。
徐山岚说:“那凶手为什么要打开这个玻璃门,他要藏什么东西?”
展柜里摆着一件蓑衣,蓑衣的衣摆很宽很大,上面盖着一个斗笠,隔远了看,就真的像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
叶景荣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戴着手套的那只手,猛地掀开了那斗笠。
他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只见那宽大蓬松的蓑衣下,安安静静地蜷缩着一具干瘦的尸体。 博物馆展柜里的蓑衣下,藏着一桩命案。
5
“死因是窒息,喉骨骨折,是用手活活掐死的,死亡时间五到六个小时,也就是凌晨五到六点,跟贺如栩的死亡时间十分接近。”段睿摘下口罩,扇着脑门上的汗说。
叶景荣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他问钟曦:“死者什么身份?”
“死者名叫孟玖,是T大学术教研室的教授,平时不上课也不带学生,偶尔搞搞讲座。”钟曦说。
“那他为什么会凌晨出现在这里?”叶景荣忍不住声音大了起来。
突然,窦年风风火火从外面冲了进来,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瞪着叶景荣说:“老孟死了,他怎么死了?”
我也想知道他怎么死了,叶景荣一脸“你有病”的表情看着他。
窦年摸着心口说:“老孟也是我们基金会的骨干成员,是博物馆的文化顾问,他怎么会……叶……你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调查清楚。”
“你说仔细一点,孟玖为什么会天不亮就出现在这家博物馆里?”叶景荣问他。
窦年说:“他平时不带学生的,但是今年我们系老师调走了好几个,毕业论文指导的人手不够,他就被派来带学生了,同时还要兼顾基金会这边的事,可能也是太忙,就趁着晚上有课跑来这边收集资料,他那人干起活来不要命,应该弄了个通宵。”
这时,徐山岚在一边开口道:“窦先生,像您这样知道孟玖教授会在大半夜往博物馆跑的有哪些人啊?”
他的语气丝毫不客气,仿佛是在质问,但窦年却没生气,平静地说:“基金会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怎么,你是在怀疑我?”
“是啊。”
窦年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正想发作,却看见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女人走了过来。
那女人挽着高高的发髻,年纪看着不小了,浑身上下的穿戴直冒着贵气,香水味隔着十米远都能闻到,叶景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女人给叶景荣递了一张名片,冷冷地说:“我叫邵秋扬,是基金会的投资方,也是这家博物馆的名誉副馆长,今天在我的地盘上连着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我们基金会自己的人,另一个也是我们研究项目的参与学生,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警官。”
她似乎并没有把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官放在眼里,但又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与这位她看不起的年轻人进行交涉。
叶景荣接过名片,无视了邵秋扬的趾高气扬,微笑着说:“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末了,她看了窦年一眼,大步走出了大门。
靠在一边的徐山岚总觉得,这位女士看窦年的眼神,有些非同凡响的意味深长……
市局,办公室。
大家人手一桶泡面,小天使徐阿岚同学给每人加了一个大鸡腿,那帮狗腿子差点抱着他叫爸爸。
“副老大,所以我们的初步判断,是凶手杀害孟玖的时候被回来取文件的贺如栩撞见,于是追上贺如栩,杀害了他,对吗?”何田田的面还没熟,没话找话说。
“嗯。”叶景荣吃面,没空理她。
徐山岚接话说:“痕检的人说贺如栩胸口的刀没有提取到指纹,也就是说凶手当时是戴着手套的,可凶手原本的目标并不是贺如栩而是孟玖,所以他杀害孟玖的时候也是戴着手套的,孟玖脖子上没有发现指纹也可以说明这一点。”
何田田说:“可是玻璃上有指纹啊。”
“根据段睿的判断,直接接触孟玖脖子的应该是类似纱的东西,也就是纱手套。”叶景荣说,“我问过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平时戴的是胶手套,这玩意儿防滑,但是纱手套却是会减少摩擦,所以,我们假设凶手杀害孟玖的时候被贺如栩撞见,情急之下追了出去杀掉了贺如栩,贺如栩死的时候大概五六点,这个点儿博物馆的看门大爷和保洁阿姨应该在来的路上了,所以他必须赶回来把尸体处理掉。”
“可是这个时间点很尴尬,虽说还没有完全天亮,但路上已经开始有人了,学生、早餐铺子、赶早锻炼的大爷大妈,都在溜达,他不能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把尸体运出去,所以只能急急忙忙把尸体藏在博物馆里面。”
“蓑衣展柜确实是个藏尸体的好地方,但凶手在拆下玻璃把尸体放进去之后准备装回玻璃的时候,发现纱手套太滑了把不住玻璃,于是就把手套摘了下来。”
“大概他的力气也不小,所以需要三个工作人员才装得回去的玻璃他一个人倒也装回去了,只是,为了不留下指纹,他小心翼翼之余还是不小心在玻璃内侧留下了痕迹。”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低头一看,然后说:“技术队来消息了,指纹对比结果出来了,我们的指纹库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没法确认凶手身份。”
徐山岚愣了:“这……说明他没有前科,可是……贺如栩是一刀毙命啊,第一次杀人会这么熟练吗?”
叶景荣说:“也可能是干坏事一直没被抓到过,这种人其实也挺多的。”
钟曦气鼓鼓地扔掉了泡面叉,缩在椅子上说:“孟玖的履历再清白也没有了,这就是一个按部就班的小老头,从农村考出来,读研读博然后留校,没结婚没孩子,一辈子醉心学术的人,谁要杀他?”
听了这话,徐山岚没来由地想起了邵秋扬临走时看窦年的那个眼神,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基金会,就是提不起好感。
6
徐山岚没想到窦年会在市局门口等他。
窦年见他出来,从容一笑向他走来:“阿岚,今天晚上爸爸请客,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徐山岚双手插兜,说:“我挑食。”
窦年叹了口气:“那就当陪陪爸爸好不好?当年丢下你和你妈妈是我不对,但我也有苦衷,我和你妈妈再怎样那也不关你的事,你还是我的儿子啊!”
徐山岚看着他,感觉自己这么久被心理医生引导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子怨气又要烧上来了。
窦年还在继续:“阿岚就给爸爸赏个脸好不好?爸爸年纪大了,就你这么一个孩子,爸爸……真的很想你啊……”
徐山岚的眼眶已经红了,可出乎意料地,只是红着眼笑了笑,“那对不住了,没空。”
窦年却不放弃,走到徐山岚身边说:“爸爸主要想跟你说一些事,关于……你妈妈的。”
徐山岚愣住了,随即又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窦年,你跟我妈呆在一块的时间都还没我长,她有什么事情是你知道我不知道的?就算有,我也没兴趣知道,你自己烂在肚子里吧。”
说完,他转身走了,没走两步,又突然疯了似的回头,对窦年吼道:“是我妈生了我养了我,你算个屁!”
有些时候必须得爆个粗口才能把心中的郁结散去,哪怕是徐山岚也不例外。
回家以后,叶景荣一个电话,把莫林和钟曦叫到了家里。
莫林打开他那堪比镇局之宝的电脑,说:“叶sir,技术队小莫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叶景荣说:“看监控,贺如栩的案发现场。”
莫林一下子脸垮了:“不是吧阿sir,你知不知道监控只拍到了那龟孙儿的背影啊?”
“知道。”
“知道你还……”
钟曦笑眯眯地说:“所以,我家副队的意思,是要你把那包装成别里科夫的龟孙儿截下来,放大放大再放大,然后把图片还原处理一下,弄成1080P蓝光不伤眼的,咱们再来看。”
莫林气绝:“那不就是我一个人的事吗?你俩干嘛?”
叶景荣:“我俩给你加油。”
莫林气愤地翻了个白眼,心说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学什么信息安全。
7
“嘿同志,不要睡啊,案子尚未成功,年终奖仍需努力,你怎么能睡呢?”莫林刚刚打了个盹,就被钟曦踹醒了。
莫林莫名暴燥:“要是我把图做出来你们什么线索都没发现,我就挠死你们!”
最终,他还是没能挠死他们。
图修出来之后,原本许多看不见的细节都展现在了屏幕之上,比如凶手的后颈上有道疤,比如凶手两只袜子颜色不一样,又比如……凶手没有小手指。
“副队,你看,这龟孙儿是不是没有右手小手指?”钟曦叫道,一嗓子把趴在隔壁卧室睡觉的徐山岚嚎醒了。
叶景荣忙凑过来,只见画面中的男人戴着手套,手套是白色的,十分显眼,但之前因为画面过于模糊所以看不大清楚,男人的右手呈握拳状,手指头蜷在一起,但比较奇怪的是,属于小手指的那个指套却是翘起来的。
“如果他不是喜欢没事儿捏兰花指,那么就是他没有小手指。”叶景荣说。
“怎么办,咱们有线索了?”钟曦问叶景荣,无意间往后一瞥,“哎哟,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吓死我了。”
徐山岚头发乱七八糟,打了个哈欠说:“少了根小手指虽然不是什么烂大街的特征,但查起来还是难度比较大,就算发通缉令,光靠这点特征也发不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三人都沉默了。
就这么鸦雀无声地尴尬了半天,突然叶景荣伸手抽过莫林的笔记本,重新打开了那像素感人的原始监控录像。
“看这玩意儿真是对我眼睛的极大伤害。”钟曦说。
“嘘,别吵。”叶景荣反复调进度条,最后在一个画面停了下来,“你们看,他这是在干什么?”
等三个人的目光都移过来的时候,叶景荣按下了继续播放,只见画面上的男人,在捅完贺如栩离开之后,走了大概十多米,左手突然轻轻在右手靠近小指那边的侧部摸了一下。
看完,钟曦比划了几下,说:“是我的话,如果做这个动作,那说明我觉得我的右手有些不舒服。”
徐山岚问:“凶手是拿右手捅的刀子是吧?”
“对。”叶景荣说。
“那他掐死孟玖是用左手还是右手?”
叶景荣:“两只手都有,但是右手力气用得大一些。”
徐山岚说:“那说明他不是左撇子,他用右手掐死孟玖之后,又马上用右手捅死了贺如栩,然后他觉得右手不舒服,于是下意识地用左手摸了摸。”
叶景荣一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说明他小手指的伤是新伤,可能愈合没多久。”
“医院?”钟曦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可以查医院。”
“嗯,通知队里,给市里各个医院送消息,让他们查查接受病人中有没有缺了小手指的,动作快!”
“好!”
警局和医院之间本就隔着单位,加上上传下达花的时间,大夫们查档案差点查出白内障来,贺如栩和孟玖两具尸体就一直停在市局法医室,段睿每天就对着俩尸体吃他的星球杯可爱多。
直到第三天,叶景荣的手机收到了一个电话,他跟对方说了一通,然后沉默地挂断,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
“怎么了?”徐山岚问他。
他说:“有消息了。”
徐山岚说:“不是好事吗?怎么哭丧着脸?”
叶景荣转过身,面对着一办公室的同事,伸出双手捂住了脸:“大夫说他们找到的档案患者叫杨博,医院接收的时候他右手小手指的断口还在往外冒血,据说是他自己砍的,但是……打电话来的是,市四医院。”
话一出,办公室瞬间没人吱声了。市四医院,全市乃至全省都有名的医院,这家医院不治别的,专治精神病。
也就是说,他们要找的人,那个一口气杀死两个人的凶手,很有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人将获得法律规定的减刑机会,甚至……可以不用给两位死者偿命。
许多引起社会轩然大波的新闻最后都会以“凶手是精神病”或者“凶手疑似精神病”这种令人几近作呕的结论划上句号,期间真相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有当事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倘若这种事情成真,作为警察的他们,比谁都心寒。
“他怎么会是个精神病呢?”叶景荣自言自语道,“一刀毙命,早有预谋,他怎么会是个精神病?”
徐山岚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问他:“大夫有说杨博的病治好没有?”
“大夫说杨博的病没法根治只能缓解,见他状态恢复正常,也就放他出院了,一直有复查,直到最近几个月,他才没有来。”
没法根治……徐山岚沉默了。
叶景荣见他难受,于是对他笑笑说:“大夫把杨博的住址发给我了,我让派出所的人走一趟,别难受了。”
徐山岚冲他摆摆手,一个人走出了办公室。精神病……他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他是贺如栩和孟玖的家人,得知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是一个精神病,他可能会疯。
8
令人惊讶的是,当派出所的同志按地址找到杨博住所的时候,杨博本人正在家喂鸟,看见他们,还笑了笑。
根本就没跑。
这更加让人肯定这人脑子有病了。
“那谁,孟玖?你们说那人叫孟玖是吧?前阵子他骑着二八大杠把我电瓶车撞坏了,什么?赔钱?他赔了,可那点钱打发叫花子都不够,但是他也不肯再给钱了,我就自认倒霉……可是,后来我想想,凭什么啊,他一大学教授,跟我一臭流氓说话就那么跌份儿?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嘴脸。”
“孩子?什么孩子?哦你说那个倒霉蛋啊?换成是你,你杀人的时候被撞见了会不想灭口吗?哎,听说精神病可以减刑对吧,那我可不可以减刑?”
这是杨博的供词。
叶景荣抱着胳膊,满脸凝重地站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看着里头丝毫不慌张甚至是谈笑风生的杨博,嘴里不停地说:“不对……不对……”
“哪儿不对?”郭旭北问他。
叶景荣说:“队长,您不觉得这案子我们破得太容易了吗?我现在就觉得咱们是动物园里的猴,有人在耍我们呢。”
郭旭北朝里头看了一眼,说:“咱们来理理,孟玖晚上会来博物馆,但不是每天都来,这完全是看他自己的心情,但杨博却是在博物馆里杀的孟玖,你会相信杨博突然决定今天想干掉孟玖,正好这天孟玖就落单一个人去了博物馆吗?”
“不信,杨博说不定最近一礼拜、半个月,甚至更久,每天都在跟踪孟教授,找机会杀他。”叶景荣说。
郭旭北接着说:“再来,杨博杀人的时候戴好了手套,说明他知道不留下自己的痕迹,并且盖住了自己的面部特征,甚至在藏尸体前都考虑到了看门大爷和保洁阿姨上班的时间,你相信他没有预谋吗?”
“不信。”叶景荣说,“不光不信,我还认为他只是一张盾,背后还有个拿盾的人。”
“嗯?”郭旭北看着他,奇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队长,你觉得买凶杀人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叶景荣说,“那您还记不记得年初郎虹那个案子?郎虹为什么杀了邵尽之?就是因为邵尽之花钱雇了个人一车子撞死了郎虹的女友胡小熙。这个案子也一样,杨博的杀人理由太牵强了您不觉得吗?”
郭旭北点点头:“觉得,不光如此,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精神疾病,有恃无恐,但……孩子,你是警察,说话得讲证据。”
叶景荣咬着牙,双手死死握着拳头,半晌,他吐出一口气,说:“我明白。”
“我联系了心理机构,待会儿就会有专业人员来给杨博做MMPI多项人格测试,这项权威心理学测试的结果是你我没资格反驳的,假如测试结果杨博的确是精神病态,那么,你的猜想就不成立,咱们必须马上结案,然后移交检察院。”郭旭北说。
叶景荣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郭旭北点了根烟:“我一直在想,干咱们这行的共情能力太强究竟是好是坏,共情能力强,遇上个惨一点的案子十天半个月难受得吃不下饭,共情能力弱吧,又容易渎职。景荣啊,我有时候真的心疼你,别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大小还有我在呢。”
叶景荣看着他:“队长……”
郭旭北摆摆手,笑着说:“别别别,别玩煽情那一套,不说了不说了……对了,你朋友小徐最近还好吧?”
“老池找的那心理医生还算靠谱,有效果,但是他还是不能一个人待房里车里,还是怕打雷,怕打雷倒没什么,但是怕独居这个毛病,所以我搬去和他合租,毕竟实我弟弟,照顾着点。”
郭旭北吐了个烟圈,轻轻笑着说了句:“好孩子……”
也不知道是在说叶景荣还是徐山岚。
没多久,心理机构的人就来了,测试结果出来得很快,心理顾问告诉他们,杨博确确实实,属于精神病态,构成心理学中的非正常人格及法律层面的精神状态异常而受保护人群。
叶景荣当场折断了一支笔。
事实摆在眼前,他知道自己应该站在执法者客观的立场上,但……他就是莫名觉得杨博这个人有问题,他甚至开始不自量力地质疑MMPI的测试结果可不可以造假。
于是,当杨博被警员从审讯室押出来的时候,叶景荣直接走过去揪住他的领子,冷冰冰地问:“是谁?”
杨博不怕死地冲他挑了挑眉,吹了声流氓哨:“警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叶景荣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杨博跟叶景荣对视,突然,在别人看不清的角度,对叶景荣无声地说了一句:“你能把我怎么样?”
然后就被带走了,叶景荣一个人站在幽暗的过道上,警帽打下的阴影淹没了他的五官,他看着杨博的背影,自嘲般发出了一声嗤笑。
9
叶景荣怀疑杨博是某个人的枪手是出于直觉,但警察破案不可能总是依靠直觉,局里有点资格的老领导都说景荣还是太年轻了,让郭旭北再多多锻炼他一些,不然以后怎么接他的位。
但徐山岚却自始至终没说什么,他其实是相信叶景荣的。
窦年是怎样的人,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比徐山岚清楚,托这便宜爸爸的福,他到现在都还在看心理医生。这个人但凡有点责任心,也不至于丢下徐山岚和他妈,这么多年问都没问过他一句——当然了,徐山岚也不需要他的问候。
所以,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去做公益?一个没有家庭责任感的人,会有社会责任感吗?
邵秋扬,著名女企业家,基金会的投资人之一,可是依那天她那尖酸刻薄的态度来看,像是一个热心公益的人吗?
孟玖,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甚至都没有妻儿家庭作为拖累,可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可挑剔的人,死了。
凶手是一个经过MMPI多项人格测试的精神病态者,还意外搭上了一条本该有大好前程的人的命。
徐山岚揉着太阳穴,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再这么下去他和景荣都得成神经病,到时候等着一块去市四医院领取爱的号码牌吧……
同一时刻。
窦年走出民俗博物馆,他边走边整理了自己西装的衣领,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身后,邵秋扬站在黑暗处,女人纤瘦的身影在黑夜里形如鬼魅,空荡荡的长廊两边是一张张织出来的衣物,仿佛一张张带血的皮,静默着,哭诉着。
窦年发动车子,看了一眼时间。
“儿子,爸爸给过你机会了……”(原标题:《暗夜湍流:博物馆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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