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后厂村老学姐
百度 热点实验室 | 出品
北京朝阳的共享单车坟场 / 吴国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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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24日丁总在哪儿,戴威又失眠了。
一家有名的基金给了ofo很高的估值丁总在哪儿,逼着戴威签字丁总在哪儿,他需要钱,但方案并不完全让他满意,25岁的他从未被人逼着签过字,他不喜欢这样的压迫感,因此辗转反侧。
他失眠最频繁的日子,是前一年的4月,他花光了100万天使融资,在那个咖啡馆都是亿元项目的当口,他找了几十家投资机构,没有人肯给他钱。
公司账上只剩400块,他发不出工资,在北京西北五环附近的一家麦当劳坐了一天。
失眠两天后,他跑到金源购物中心买了三件新衣服,下决心买了那块心仪已久价值4000块的手表,吃了顿火锅,转身朝经纬创投办公室走去,谈判进行了6个小时,后者以800万美元领投ofo的B轮,并获得一席董事位。
选择经纬,是因为戴威觉得经纬的钱“够快”,事实上,他还给对方打了折。
22岁的丁伟敏锐地嗅出这是门好生意。他住在上海最繁华的港汇,家里有一辆R8,一辆保时捷Panamera和一辆卡宴。公寓和店铺只隔了800米,这个1.82米的小伙子选择每天上下班骑摩拜去打理父亲的珠宝店。
父亲丁万青来上海探他,惊讶于儿子居然会骑自行车,再抬眼看满街的橙色,觉得这买卖不错。
父子俩一拍即合,这年12月18日,在南京推出本土首家共享单车——町町单车。
偏居西南一隅,与戴威同龄的雷厚义也很忙,他在重庆四处借钱给员工发工资,尽管忙,他却没有钱打车,天天走路去公司,时间白白浪费,他寻思到底有没有什么方式能解决这三公里的问题?
这时候,他读到一篇谈论ofo的文章,哎呀,这个思路对咯!
蓝海已经展开,三位年轻人野心勃勃,伺机而动。人生有几次与命运对赌的机会呢?赢了实现阶层跨越,输了从头再来,只要资本的流动还在。
这是全民创业浪潮的生存逻辑。
这场依靠资本输血的竞逐赛开始走入高潮,剧本与已谢幕的网约车大战高度相似,两大资本系操纵幕后,结局是诞生下一个“独角兽”或者收编入伍?
2018的冬天,距离谜底揭晓已经不远了。
戴威 / 图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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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我们回顾这场竞逐,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彩色的,从黄色橙色到赤橙红绿青蓝紫,这是属于本轮共享单车大战中的阵列识别色,每一个颜色都有自己的命运。
先锋的黄色旗手戴威,长着一张三好学生脸,从小就是班长的他,戴黑框眼镜,说话温吞,经纬创投的张颖认为他很克制,脸上从不表现情绪,但那时候的戴威,正学着从不好意思辞退一名员工的年轻创业者变成与投资人讨价还价的CEO。
这位北大光华管理学院毕业的90后对自行车有种天生的痴迷,入读北大加入的第一个社团是自行车协会。起初,他的愿望图景还停留在校园的物理空间。
腾讯投资部负责人向戴威提议,ofo应当驶入城市,这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列出十个理由去反驳这个想法,校园是骑自行车最好的场景,况且ofo是依靠激活师生闲置单车起家的正牌共享经济,进入城市如何说服人们把自己的车“借”给几十万人?他觉得城市道路不可行,应该继续推行高校计划,让黄色席卷校园。
直到有美团中层到ofo面试,说,饿了么几年的江山我们半年就打下来了。
戴威意识到,糟糕,他忽视了城市市场巨大的势能。这成为他最后悔的事情之一,他认为这次误判给了摩拜机会。
橙色的摩拜起家于上海,以一种年轻潮流环保的姿态切入街头,它鲜亮的外观吸引着喜爱新事物与海派文化的青年一代。
彼时,ofo、摩拜还没有迎来资本巨头站队,ofo的早期股东和摩拜的董事长李斌,都在为拉拢腾讯做努力。腾讯犹豫了,一位投资人向媒体透露:TMT组想投ofo,消费组想投摩拜,但后者决心更大,行动更快,同时,消费组老大的级别更高。
两家公司频繁在媒体露脸,有媒体推测,大多数人还不熟悉的ofo可能是除京东、滴滴、饿了么等之外,中国第九家日订单量超过100万单的交易平台丁总在哪儿;以高端单车为营生,喊出“这座城市需要一辆自行车”的700bike创始人张向东看好ofo和摩拜,他听说两家估值已和700Bike的A轮估值不相上下,但还没意识到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国内最大公共自行车运营商之一永安公共自行车董事长孙继胜不认为“共享单车”是什么新概念,说在2007年就有公司搞过共享单车模式,最终租金收入不抵折旧及运营管理费而夭折,这个表态后的第23天,永安加入共享单车大战。
暗流涌动,行业评论两极分化,一边认为共享单车模式正从低端出发颠覆滴滴,一边认为共享单车最大的威胁来自滴滴,如果滴滴也做共享单车呢?
2016年秋夜,程维拨通了马化腾的电话,上一次这样的电话发生在网约车大战期间,依靠补贴迎来订单暴涨的滴滴服务器濒临瘫痪,马化腾调遣精锐部队酣战7天7夜救了滴滴。这次,程维告诉马化腾,滴滴投资了ofo,希望腾讯能参与ofo的下一轮投资。
马化腾回复:很遗憾,腾讯和摩拜的投资协议在几天前签完。
摩拜于那个秋天从上海驶入北京,满大街开始被密密的橙色占领,就像秋季的香山。橙色是红黄的混合色,沉稳不失热情,有收获之感。
观望中的投资人如秃鹫嗅到腐肉,猛冲而下。
“如果你人不在北京,基本上就投不进去了。”曾参与过对滴滴投资的刘毅然这样说。
为了在最后关口抢夺一点点份额,红杉资本的创始人沈南鹏给摩拜李斌打了40分钟电话:“咱这关系,咱关系这么好为什么还不给我这份额?”
最后悔的人莫过于洪泰基金创始合伙人盛希泰,在体制内做了十几年官员的他与戴威父亲是老朋友,转做基金后,很多“官二代”找他安排工作,戴威的父亲把他儿子介绍给他,他也以为是托他找事做,便安排戴威和另外一个合伙人聊。半年过后,戴威的名字在圈里火了,同时火的是戴威当时找上门的生意。
盛希泰惋惜叹道:“这个经验不可复制,这个教训也不可复制,因为太特殊了,所以就错过了ofo。”
戴威过上了早上8点起床夜里2点睡觉的生活,不停地找人找钱讲战略讲产品。ofo联合创始人之一张巳丁很难见到戴威,有次跟戴威商讨运营的细节,戴的电话一直不断。他曾看到过戴威的手机日程表,每两个小时就安排了一个事项。
广州海珠的共享单车坟场 / 吴国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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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伟做町町单车时,没有挤进头部赛道的投资机构正在寻找漏网之鱼,从朱啸虎喊出90天结束战争遭熊猫投资以裸骑为赌注对呛开始,投资者认为机会仍在,他们解释称共享单车是单边市场,只要市场足够大,除了肯德基和麦当劳,乡村基也能挣钱。
一位共享单车的复制者惊呼:“一辆车投进去,10个押金进来,那多棒啊!我的天哪,中国还有这种生意吗?”
丁万青有一个食品厂两个珠宝店两个服装厂和二十家金融店,但要不是共享单车,他和儿子还搞不明白什么是融资,什么是创投圈,什么是互联网思维。家底颇丰的丁家决定在南京自投2000万开辟市场,这是ofo和摩拜都没有占领的地盘。
丁伟想用跟自己跑车一样的荧光绿来做这款车,可丁万青认为在上海成功的摩拜意味着橙色就是占领色,双方拗了一番,最终町町单车采用了荧光绿车身配橙色轮毂。
町町单车搞了一场发布会,丁万青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出席,几十辆花花绿绿的超跑摆在旁边撑场面。
丁伟念了一篇以“尊敬的领导”开头的稿子,在随后的单车试骑环节,一位个子很高的大人物跨上车,想去调试座椅,座椅却卡住了,大人物骑得非常别扭,尴尬地开玩笑圆场。
首批投放的500辆车,60辆有问题,大人物恰好坐上其中一辆,这相比起这时的ofo,一个维修站20位师傅,每人日均修理30辆,一个站点的日均近600辆损坏车辆来看,町町单车实数小玩家。
“富二代”已经输在起跑线上,要弯道超车,接下来的策略问题就显得很重要。
丁伟对车的要求极高,第一批车造价达到1600元/辆,事后他有些后悔,他认为ofo降低成本(不足300元/辆)以快速打下市场的策略是对的,不断有人质疑ofo采用低廉机械锁容易造成用户找不到车的囧境,ofo的应对是:更快的速度,更多的车。
雷厚义同样认可这个策略并打算抓住这个瞬息即逝的风口。
雷厚义和戴威的渊源始于北大,雷厚义从大连大学辍学到北大寻找“改变命运的可能性”,成为北大一名保安,而戴威是北大学生会主席。
雷厚义不甘于做一名保安,他找机会去光华管理学院听课,跟值班的工作人员周旋了好几个小时才得以进去旁听,他进门的第一件事,是冲到洗手间哭了一场,“觉得自己很卑微”。
他尝试跟“天之骄子”们讨论国家经济形势和创业,别人不怎么搭理他:“人家会觉得,好好做好你的保安工作,不就完了吗?”于是他意识到,社会是有阶层的,在底层待久了,他不甘心,决定去做点事“赌”一把。
来自西部农村的雷厚义离开北大时,戴威正好去青海支教,他想借此机会去了解农村,了解西部,了解中国。
雷厚义成为一名连续创业者,他的同事评价他“比较激进,也有比较强的止损意识”,在戴威的小黄车遍布北大时,他还在搞网络贷款业务,业务差点搞垮时转做流量分发,挣了些钱。
就在这时候,他读到了关于戴威和ofo的文章,感叹道:“属于打车软件的节点是2012年,属于团购的节点是2011年,2016年,共享单车的机会来了!”
彼时重庆山城还没有一家共享单车企业,他希望赶在ofo进城前抢占先机,他跑到天津王庆坨镇。这个“中国自行车第一镇”因为共享单车的兴起24小时不歇业,大厂子被ofo的大订单吃住了,他就找小厂子,大胆下了1万辆单车的订单,支付了30%定金,接近100万元。
雷厚义的大胆不是没有原因,他“创新性”地推出的共享单车合伙人计划,一周内收到3000万投资意向。
合伙人计划诞生在一个深夜,如“闪电”般击中雷厚义,他想到政府没钱修高速便将高速分段承包给私人的事,这个方法为什么不能用在共享单车项目上呢?他为自己找到了一条能撬动社会底层资金的通道兴奋不已。
3000万投资意向大大刺激了雷厚义,“疯了”,雷厚义一拍大腿:“3000万呐,3000万呐!我们团队没见过这么多钱,大家疯了,我也疯了。”他说,“我们当时很乐观,我们认为我们可以通过合伙人模式筹集10个亿的资金,10个亿都算少的。”
雷厚义带着浓重的川西腔反复对48个平均年龄22岁的员工强调他早已悟透的道理:“马云的儿子生下来就是小马云,你们没有马云的儿子那么好运,你们自己去一刀一枪地把公平给挣回来。”
3000万的投资意向最终变成12万,尽管合伙人计划不及预期,雷厚义的信心没有动摇,他一边紧急上线悟空单车APP,一边催供应商,前后28天时间,鲜红的悟空单车终于抵达重庆。
可惜,比ofo晚了一天。
丁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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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黄、橙两家分别拿到上亿美元融资,丁伟同样心里不忿。
瘦削的丁伟白天跑交通局、城管委、停车办、管委会,和南京公共自行车谈合作,晚上铺车到深夜,连轴转的他感觉自己真的在做事情,而不是像当年经营珠宝店,只是跑跑腿送个文件而已。
丁伟父亲在南京交了不少税,做自行车时,相关部门领导暗示他,政府会保护本土共享单车企业。“一开始跟我们说不会给摩拜、ofo发牌照,结果他们没牌照照样大半夜把车运过来,晚上也没人管。”
五颜六色的共享单车涌上街头,成都街道办在对百余辆共享单车进行清理后,转头紧急澄清:基层执法人员依据的法律法规错误,对新生事物将密切关注。上海市黄浦区城管局某领导曾诉苦:“交通部部长、上海市市长都说了,要支持共享单车的发展,我们不能不让投放,但外滩快被单车塞满了,怎么办?每天早上6点半,我们只能雇两辆拖车,把单车收走,还要找场地放车。你说这个钱谁出?”
没有谁敢背负“扼制新生事物”的罪名,何况它们还宣称低碳环保,为城市增加蓝天。大量无牌照的单车被拖到郊区,堆成一个个彩色坟场。这样的坟场遍布大小城市,和泡沫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斑斓色彩。
55岁的深圳摄影师吴国勇跑了20多个城市,航拍了大大小小如色彩粗麻织布的单车坟场,视频里,那些单车电子锁哀鸣般地滴滴作响。
坟场越堆越高,城里穿梭的色彩越来越多,丁伟的町町在南京总共投放1万辆,摩拜和ofo一个月就能铺十几万辆。
ofo联合创始人杨品杰有一天告诉戴威,他接到母亲的电话:“你看《新闻联播》了吗?摩拜创始人见总理了。”两个月后,戴威宣布ofo日订单量达1000万,不久,摩拜宣布日订单量达2000万。比达咨询发布首份共享单车行业报告,指出ofo以51.2%市场占有率稳居行业第一,比摩拜高出11个百分点,遭摩拜一纸诉状告上法庭,称其涉嫌名誉侵权。
朱啸虎转发一篇《ofo活跃用户、用户增速远甩摩拜稳居第一》的文章,马化腾留言呛声智能机和非智能机未来价值潜力不同。明眼人都知道,关键在于谁是谁的“孩子”。
共享单车的盈利模式一直被追问,却从未得到合理解释。
摩拜王晓峰在2016年乌镇互联网大会上说“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好的盈利模式,或者暂时没赚钱,然后我们需要风投让我们来赢得时间,用这个时间窗口来探索我们的盈利模式。等我哪天找到自己的盈利模式,我肯定不会再用你的钱了。”
接着他以马化腾为例:“Pony成立腾讯,他要是200天后知道做游戏做微信赚钱,那他就是神了。”胡玮炜随后说出了著名台词:“就算失败了,这也是一项公益。”
自媒体磐石之心公开唱衰共享单车:“最傻逼的投资就是投共享单车,摩拜ofo若能挺到2018年冬天,我直播吃土。”他批评共享单车门槛低下、没有盈利模式,谁更接近投资机构谁就能干,这是一场把估值炒高再找接盘侠的游戏。
彼时,人们还在为“新四大发明”而满心自豪。
相比起胡玮炜发巨大同情的台词,戴威的回应显得死板局促,他反复重申租金模式就是稳定的收入来源,只是这些收入都用在业务扩张上才没有盈利,“做两三个城市就挣钱攒着不是我们的目标。”
处于资本边缘的个体户丁伟却还在为地方市场蒙头狂奔,他继续在一线铺车,跟摩拜ofo抢地盘,和员工为每天变化的数据兴奋,他甚至和金鹰集团谈好了3000万融资,直到有5个陌生人找上门。
“他们问丁总在哪?有人说这是丁总儿子,他们上来就给我两个嘴巴子,我当时就懵逼了。”
丁伟这时候才知道,父亲丁万青给町町单车持续输血的信贷公司资金链断裂,丁万青借高利贷拆东墙补西墙,讨债的追上门来。丁伟的母亲和丁万青大吵一架:“你把我害了无所谓,你还把儿子害了!”丁万青躲到厕所掉眼泪。
这时的町町单车有15万用户,押金保守估计有3000万元,重资产模式下的町町单车,远没有到自负盈亏的地步,输血公司停止供给,就意味着死期已至。
重庆争夺战中落后的雷厚义并没打算放弃,合伙人模式行不通,他尝试用传统方式找投资。他在网上找出那些听说过名字的投资机构,写了七八十封邮件,90%的邮件石沉大海,还有一部分人回复“感谢您的来信,我们会对此项目保持关注”,他不清楚这算不算回复。
雷厚义叹气:“这就是国内投资机构的风气,他们只喜欢头部,就喜欢跟着前两名跑。”
丁家出事后不久,悟空单车也停止微博更新,此时距离它正式停运,还有2个月。
赛场里的头部玩家——ofo创始人戴威登上福布斯“30位30岁以下科技领域青年领袖榜单”, 上过这个榜单的还有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海外媒体开始向硅谷发问,ofo是如何将copy to china变成to copy china的?
町町单车1万多名用户没有收到押金退款。2017年6月,国内共享单车用户规模已达1.06亿,若按用户平均超过百元押金估算,整个共享单车行业的押金数量或已超100亿元,在第三梯队的玩家接连倒下后,押金问题才露出水面。
“我没有动过一分钱押金,因为悟空单车退押率太高了,最好的时候才十几万押金,买车都买不了几辆。但你要说账上躺着10亿押金,你能做到不挪用吗?很难。”雷厚义说完大笑了起来:“我说话就是这么实在。”
共享单车停摆企业时间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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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中旬,挪用押金的丑闻波及至ofo时,戴威正参加达沃斯论坛,同时出席的还有摩拜胡玮炜,外界认为这释放出黄橙要合并的信号。
次月,ofo宣布完成由阿里领投的7亿美元融资,阿里系正式走到台面。
有记者问戴威,目前算成功吗?戴威腼腆一笑:“算成功。”在资本眼中,戴威个人的成功并不重要,共享单车著名鼓吹者朱啸虎从“90天结束战争”到“一年后见分晓”最后说出“谁合并谁对资本不重要”。从打车到外卖到零售,腾讯、阿里都在疯抢地盘,共享单车作为线下战略地图的新板块,谁也不会视而不见。
滴滴加快对ofo的控制,原滴滴高级副总裁付强加入ofo任执行总裁,向戴威汇报,原滴滴财务总监柳森森则负责财务部门,戴威遭“架空”传闻四起。
已被淘汰出局的丁伟此时正在福安躲债,他把自己关在二三十平米的房里,灌二锅头,尝试割腕吞安眠药,因为怕死没死成,直到警察给他戴上手铐“救了他一命”。
丁伟作为丁万青名下涉嫌非法集资的“挂名”公司股东被看守所拘留近30天,看守所里的人都管他叫“二代”,可怜他一家人都在里面,鼓舞他打起精神别给家里断后。丁万青托管教把自己的吃的捎给丁伟,附了一张小纸条:儿子:不要挑食,爸爸爱你,不要怪爸爸。丁伟每天放风喊口号时都喊得特别大声。“我爸在207,我在101,我希望他能听见我,但其实听不见的,太远了。”他说。
那时候的丁伟不知道自己被自媒体塑造成卷款跑路的“负二代”,等他出来以后,他不停地接受采访反复澄清:“町町没跑路,总共3000万押金,退了2800多万,还有100多万走正常破产程序。”他不认为町町失败了,“我把运营费用压到15万一个月,包括工资、软件开发、车辆运维,要不是因为我爸出事,金鹰的对赌协议签不了,町町不会是这样。”
雷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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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坨镇町町单车的供应商叫苦不迭,500多辆町町单车货还没发,公司就垮了,“町町单车定位还比较高端,一辆车的造价在600元左右,厂里一下子就损失了几十万”,町町单车的供货商迈卡拉雷公司负责人说。
此时的王庆坨镇早已不复“遍地是钱”的风光,町町单车之后,全镇把30%定金的行规改到50%以上,不少工厂无法收回尾款、靠卖车度日、接连倒闭,给町町单车做代工的厂子恰好也是悟空单车做代工,车子送到半路悟空单车就倒闭了。
雷厚义很爽快地承认自己的悟空单车失败了,他因此上了一次微博热搜:“我以为自己会因为成功被大家知道,结果是因为失败,朋友调侃我是互联网最著名的失败者。”
雷厚义想过给失败的悟空单车找个出路,比如让ofo收购。他认为要实现这个目标分三步走,一是找ofo重庆区负责人谈,二是到北京去ofo前台约戴威,三是等在ofo办公楼前直接堵戴威。
这个计划还没有走第一步他就放弃了。“我要是ofo我肯定不收购,没有意义。”
的确,摩拜王晓峰就说过:“颜色不同是收购的最大障碍。”
泡沫开始爆破,一切色彩如同氧化的彩俑,瞬间褪为灰色。
悟空单车、町町单车、酷骑单车、小鸣单车、小蓝单车、1号单车相继倒闭,永安行收购哈罗单车,滴滴推出自有共享单车品牌青桔,蚂蚁金服3.5亿美元领投哈罗D1轮融资,滴滴派驻ofo高管集体休假,在各种对摩拜、ofo的猜测声中,ofo先以质押资产换取阿里借款,再宣布获得由阿里领投的E2-1轮融资8.66亿美元。
马化腾在阿里成为哈罗最大股东时公开感叹,共享单车沦为推广移动支付的工具,可怜了小股东。但腾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必须对这个推广工具做出反应,最终,对出行领域有所野心的美团抢先拿下摩拜。
在乌镇那场著名的“东方最昂贵”的饭局里,王兴就坐在马化腾的右手边。
美团收购摩拜的故事有许多不同版本,流传最广的一则将摩拜吉祥物胡玮炜刻画成“最后一个投票同意卖身“的人。事后多个投资人表示,彼时大局已定,投反对票没有意义。
网络鸡汤以“创业不成就当做公益”的胡玮炜做素材,炮制出《摩拜创始人套现15亿背后,你的同龄人,正在抛弃你》的十万加爆款文。
15亿传闻真假只有当事人知道,不过,对于媒体人出身的胡玮炜,这样收场也算聚宝盆变现了。
对戴威来说,这不是他要的结局,一直以来,他是ofo独立发展的坚定执行者。
摩拜和ofo起步没多久时,有记者前往探访,胡玮炜老练又谦虚地表示:“我们是一家小公司“,而ofo员工则告诉记者,上市时,戴威会打上北大师兄送给他的领带。戴威已经想好了敲钟时该说的话:很感谢公司里的同事,因为是大家每个人的付出才换来企业的成长和进步。
摩拜被收购后,戴威大大减少了在媒体露脸的频率,上一次接受专访是拿到阿里投资后,视频里的他明显胖了,戴威回答了公司是否会坚持独立发展的问题:“作为企业还是希望独立发展,人有的时候应该坚持自己的选择,但人有的时候还是不能太愣,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但这个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还是所有股东讨论的结果。”
两个月后,《南华早报》独家披露ofo拒绝滴滴潜在邀约,戴威在员工会上将ofo现状比作《至暗时刻》中丘吉尔面临的处境,并向员工表示:“如果不愿意战斗到最后,现在就可以退出。”
跟进报道补充称,员工大会前一天,戴威和他常常请教的老大哥程维有了一场不愉快的谈话,程维表示,如果ofo想被收购,他将出任ofo董事长,而戴威和他的伙伴们则留在ofo负责海外业务。
滴滴与ofo都未对此消息做出表态,但喜欢用影像故事抛砖引玉的确是戴威的习惯。戴威为了拉杨品杰入伙,给他看了两段视频,其中一个是日本的广告片《人生不只是马拉松》,杨品杰看完嚎啕大哭。在回答程维对自己的影响是什么,戴威用了《一代宗师》里宫二的台词: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丁伟对ofo目前的形势并不看好:“戴威的路走错了,他从一开始用破车来打市场是对的,但是市场打下来以后没有更新车辆,用户体验很差,留不住人。”他接着又说:“但他比我强,他能融资,人脉资源比我强,这就够了,这就是CEO干的事,剩下的都可以交给别人。”
可惜ofo的密集式融资结束在去年7月份,为了获得阿里在今年3月份的投资,它等了6个月。6个月后的现在,还没有新的融资进来,ofo取消了芝麻信用免押,上线了信息流,扫码开锁前要播放5秒广告,海外投放的车辆不断撤退。
ofo不再开发布会,官方微博频繁出现对不实消息的辟谣与澄清,网友留言问为什么这么多坏车,为什么退不了押金,为什么超额扣费?
雷厚义认为戴威追求独立发展的想法是好的:“换做是我,我会倾向于合并然后退出,因为共享单车的商业空间真的不大,媒体把戴威捧得太高了,可能对他心态有影响。”
绿网覆盖下的武昌单车坟场 / 吴国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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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伟最初也被媒体捧作为90后创业明星亮相南京,无数赞美声推着他往前走:“很多富二代都和我一样,特别希望证明给别人看,我行不是因为我家里有钱。”
町町单车失败后,从看守所出来的他接近精神崩溃,每天笑着给镜头前为他刷礼物的网友讲段子唱歌,扭头擦一把泪接着说谢谢,他得挣钱付爹妈每个月七八万律师费,他得向那些辱骂他的人证明自己能爬起来。
雷厚义对媒体的态度模棱两可,他为自己上微博热搜而兴奋,享受在镜头前抑扬顿挫带着演讲腔发言的滋味,他满足于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又怕遭到断章取义的误读,更担心在采访中表达太多而丧失可挖掘的神秘感,他不断强调他在北大做保安,跟“天之骄子”们讨论,别人不搭理他,不是在指责那些“天之骄子”。
“在底层社会待久之后,你会发现,社会就是不公平的。而像我这样贫苦家庭出身的孩子,人生起点就是很低。”
戴威反复对媒体唠叨青海支教的经历对他确立人生目标的影响。有一次,他从国贸一幢大楼走出来,看到建筑工地上有一个建筑工人在骑ofo小黄车“看到那个瞬间,我就坚定永远要把这个事情做下去”,因为这个事情符合他“对社会有贡献”的理想。
2013年冬日的午后,从西宁返回学校的大巴车上,一个人拋了个问题:如果未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做省委书记,一个是当BAT老大,你选哪个?
戴威选了后者。
这三位年轻人在共享单车的赛道上竞逐,却素未谋面,他们开辟蓝海、伺机跳入、追随潮流, 他们在全民创业浪潮来袭时踩下人生重启键,在旧有秩序中寻找新窗口,他们渴望通过这场彩色战争证明自己、实现人生理想、完成阶层跨越。
某种意义上来说,共享单车是本轮大众创业潮中最漫长,最昂贵、最惨烈的一场撕杀,很可能也是最后一场,撕杀结束,他们继续各自的人生。
生于干部家庭的戴威不再担任ofo公司法人,生于商人家庭的丁伟不再当网络主播,生于农民家庭的雷厚义继续给金融信贷导流,他们都是90后,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关于戴威的描述,主要参考以下资料:
“第十九届北大光华新年论坛”戴威演讲
2017一带一路媒体合作论坛戴威演讲
艾诚对话ofo小黄车戴威:做公益?不,生意就是生意!
36氪独家对话戴威:最难择是激进和保守的策略时机
张颖对话戴威那些你们最想知道的事他都回答了
共享单车:资本局中局
其余参考资料因篇幅限制未详尽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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